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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第 1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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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究是白珩虧欠了趙明幽,那之後,白珩似是變了一個人,居然認認真真的履行起一個丈夫對妻子的職責。然而,再多的彌補,也補不了被傷得千瘡百孔的心。

趙明幽這回對白珩是真真切切的恨了,每日每夜,她都在惡毒的詛咒著這個男人去死。在夢境裏,她時常會看見一個孩子滿身是血哭著朝她伸出手,她想留住他,那個孩子的身影卻越來越遠。

趙明幽已經瀕臨崩潰。她不肯離開白府,大抵是她的心底還有最後一絲驕傲,這是她選擇的路,即便是死,也絕不會回頭。

她活得痛苦,她要白珩和岳玲瓏同樣承受著她的苦楚,他們三個人,都已經身在煉獄,誰也逃不出。

日子日覆一日的重覆著,誰也不會好過,直到宮內那場變故傳來,徹徹底底地打破了三個人的命運。

王宮內的一場勾心鬥角波及到了正當受寵的岳玲瓏,一杯致命的毒,被岳玲瓏毫不設防的飲下肚中,這一次沒有救命的丹藥,白珩的馬再快,快不過奪命的死神。

趕到王宮內的他,只能抱著自己的心上人,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懷中咽氣,然而,他連帶走她的屍首的資格都沒有。

她是天子的人,即便是死,也該是葬在天子的身邊。

白珩紅了眼睛,發瘋一般的回到了青烏城,他踹開白府的大門,拿了一把鐵劍,沖進了趙明幽的院內,二話不說就攻了過去。

招招淩厲,招招都是要她的性命。

趙明幽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動武,因此閃躲起來頗為生澀,不多時,手臂上傳來尖銳的疼痛,一道熱流沿著手臂流淌,是她的血。

她垂眸看著白珩手中劍刃上的血痕,看著他泛著殺氣的臉,她忽然就笑了。

她早已經得到了消息,岳玲瓏,她終究還是死了,死在了宮內的明爭暗鬥中,甚至連兇手都找不到。然而,趙明幽沒有想到,後來,那王宮裏三千條性命會為岳玲瓏陪葬。

此刻,她只知道,白珩是真的想殺了她。

趙明幽哈哈大笑,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。他恨不得她死,她偏偏不死。

她的武道等級並不比他低,即便他在怒氣之下會發揮出更大的潛力,終究沒有辦法一舉取了她的性命。

白珩的一雙眼睛裏泛出赤紅的光芒,每一劍裏都是他濃烈的殺意。

砰地一聲,是院內一顆古樹被劍氣攔腰截斷。趙明幽的肩膀處傳來劇痛,是她的一個不慎,被他一劍刺穿了肩膀,釘在了樹幹之上。

一縷血痕沿著趙明幽的嘴角滑下,她的臉頰十分的白,比開在她裙角旁的梔子花還要白上三分。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,充斥著白珩的鼻腔,白珩終是清醒了兩分。

他垂眸看著面前這個女人,咬牙道:“是你將玲瓏送入了宮中,是你害死了她。”

趙明幽嘴角彎起一絲詭異的弧度,笑了:“不,親手送她入宮的那個人是你,你口口聲聲說愛她,可是你連帶她離開的勇氣都沒有。你究竟在謀劃些什麽,白珩?”她說著,忽然看了一眼天際,“那天,我是給了你們一個機會,如果你們就此遠走高飛,我會放下所有仇恨,成全你們,是你,放棄了她。”

她似是用盡了力氣,拼著最後一口氣,說道:“白珩,我們都是一樣的,誰也不配得到幸福。”

白珩睜大了眼睛,隔著紅色的血霧看她,也許是不太能理解她的話,片刻之後,他低低的笑了起來,赤紅的眼眸漸漸褪去光芒,變得黯淡。

他笑道:“你說得對,我們都應該活在這煉獄之中。趙明幽,我要你好好活著,同我一樣活著,我們要彼此折磨,這一輩子誰也別想解脫。”

趙明幽用空茫的眼神望著他,白珩松開了劍,踉踉蹌蹌的轉身離開。直到白珩的身影消失在眼簾之中,趙明幽才擡起手,握住劍刃,用力將其從自己的肩膀處拔了出來。

鮮血沿著她的指縫流淌,咣當一聲,染了她的血的鐵劍被她扔在了地上。趙明幽捂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,拖曳著長長的裙擺,跌跌撞撞,從林朝雪和秦慕華的身體中穿過,朝著屋內走去。

林朝雪擡手,看著上面錯綜覆雜的紋路,如同趙明幽的命運一般。

從此之後,趙明幽被囚在了白府後院,除了白珩,誰都見不了。

白珩常年見不到人影,偶爾來了一趟,也必是滿身酒氣,醉得糊裏糊塗。他像是一只暴怒的野獸,將趙明幽按在利爪之下,折磨著她,又溫柔的憐惜著她,他溫柔時,會喊一個名字——玲瓏。

趙明幽合起雙眼,淚痕從眼角滑下。

正如白珩所說,他們之間,彼此折磨,誰也無法解脫。

趙明幽被囚的三年後,岳玲瓏的墳前長出了半人高的荒草,王城大亂,趙家倒臺。城池統治的時代,各城各自為政,誰也不幹涉誰,更不關心王城裏坐在天子之位上那個人是誰。趙家亡得悄無聲息,這場謀權篡位本該推遲三年,是宮內一個名叫岳玲瓏的女子的死,生生的將這場生靈塗炭推前了三載。

攻破王宮的最後一道防線,騎馬沖在最前端是一名著紅衣的男子,他就像是一個即將迎娶新娘的新郎官,然而,他要娶的新娘早已化作枯骨埋在這座吃人的王宮內。

他率領著千軍萬馬,如當初承諾的那般,踏破了王宮,宮內三千條無辜的性命,都為他的愛情陪了葬。

他立在火光之中,仿佛煉獄中逃回來的修羅,一身紅衣,不知染了誰的血,愈發的艷。

流火在王宮內燒了兩天兩夜,兩日後,白珩騎馬回了青烏城。他一身血衣的踏入趙明幽的院子,對著她悠悠的開口:“你自嫁我以來,已有七載,也該是回王城看一看了。”

趙明幽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報覆的快意。

闊別七年,再次回到王城,看到的是滿目的瘡痍。趙明幽掀開馬車的簾子,看到原本繁華的街道此時人跡寥落,街角處站著一名小乞丐,捧了個破碗,以為她是哪家哪戶的小姐,與她對視的眼神裏充滿了羨慕和嫉妒。

趙明幽放下了簾子,一顆心宛如被千刀萬剮。

這些都是曾信奉她的子民,她在他們的供養中長大,而如今,他們因她,失去了家園。

林朝雪蹲在趙明幽身邊,看著趙明幽將這亡國的錯都歸結到了自己的頭上,無能為力。

亡國的錯,本不該讓她一個女子來承擔,只因她是公主,是她的夫君親手亡了她的國,所以,她不得不擔。

嘉宜公主再強大,這瘦弱的雙肩,又如何擔得起這亡國的禍?

林朝雪知曉,她大概活不久了。她的眼底裏充滿了悲傷,她身在歷史的洪流之中,沒有辦法改變什麽。

白珩沒有等到嘉宜公主的哭鬧,有些興味索然,抵達王宮之後,他問她可有什麽心願?

趙明幽說,能否從此以後將我囚在融月宮中?

融月宮是她以前的寢宮,是她長大的地方,她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光都留在了這裏。

白珩說,好。

那一夜,趙明幽溫了一壺酒,留下了白珩。他們難得的一次,在月下對酌。

酒杯盛著被晃碎的明月,夜明珠映著趙明幽清艷的臉頰。酒正酣時,森冷的鋒芒刺破了白珩眼角的餘光。他一掠而起,身形如一道鴻雁,落在院墻之上,垂眸看著趙明幽手裏的短刀。

他不知道她的短刀是從哪裏來的,也不知道她藏了多久,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比酒更濃烈的仇恨。

趙明幽一擊不中,飛身而上,追著他再次攻了過去。

白珩握住她的手腕,厲聲道:“你殺不了我的!”

趙明幽不肯放棄,眼神如刀鋒一般,每一次都直刺他的心窩。

白珩目光微痛,沈聲問道:“你真的恨不得我死?”

“是,我恨不得你死,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。”趙明幽咬牙道,唇畔被她咬出了殷紅的血絲。

“放手吧,你知道的,你殺不了我。我們都必須活著,活著,才能折磨對方,不是麽?”白珩松開了她的手,勾起唇角,嘲諷的一笑,之後,便飛身離開了融月宮。

融月宮裏一片寂靜,除了趙明幽,連一個宮人都沒有。

為了防止趙明幽傷人或者傷害自己,宮內除了一張床,一個衣櫃,一張桌子,一張凳子,什麽也沒有留下,甚至連一塊石頭都沒有。飯菜和水都是按時送來的,由著侍衛看守,吃完喝完便收得幹幹凈凈,連碎渣子都不會留下。

白珩一次都沒有再回來,趙明幽似是被遺忘了,如同一株野草,在這荒蕪的融月宮裏自生自滅。

這日趁著侍衛送飯時,她難得的一次開口,因為太久沒有說話,她的聲音沙啞的如同磨砂,她問:“我的王兄是怎麽死的?”

侍衛沒有說話。

趙明幽自顧自的笑了:“我聽說,他是自縊身亡的,還有我的母後,她是被氣死的。你看我,多麽的不孝,選了一條豺狼當夫君,斷送了趙家天下,斷送了我母後和王兄的性命。”

侍衛依舊沒有說話。

趙明幽卻不肯再吃了,侍衛收完飯菜以後,大抵是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太正常,便去稟告了白珩。不多時白珩便趕了過來,看見她躺在床上看書。

這些日子,他命人給她送來了很多的書,什麽類型的都有。

趙明幽偶爾會翻一翻,大多數時候是躺在床上睡覺的。

他走到她身邊,輕聲說:“聽說你沒吃飯?”

“我不餓。”趙明幽放下書,翻身睡了。

白珩看著她合起的雙眼,坐了一會兒,起身朝外走,走到門口的時候,忽然聽見趙明幽問: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,你還會恨我嗎?”

“若是我死了呢?”白珩反問。

趙明幽沒有回答。

白珩低低的嘆了一口氣,終是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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